“绑架”父亲
amoxiring 发表于:2012-7-30 12:58 复制链接 发表新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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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  作者: 王新华 编辑:中国矿业报      转自:   http://www.chinamining.com.cn  
       年慢慢逼近。
  那天晚上,我终于跟妻子说到了回家。我一开口,她就瞪了我一眼:“真是不明白,一天到晚想回家,家里有什么?”
  在郑州上学的小儿子就要放寒假了,打电话过来问是直接来吴江还是回老家。妻子说:“你先回家!”儿子回家以后,妻子就让他执行一个任务:“带着你爷,来这里过年。你爷不来,你就别来!”接着,她就摆出我们回家的难处:“火车票买不到,坐汽车一个人得好几百块,请假还要扣工资……”
  第二天晚上,儿子打电话说:“俺爷说了,他不过去。”我把情况通报给了妻子。妻子二话不说,就让我把电话再打过去。是啊,我是儿子,让父亲来这里过年的话还是我说好一些。这些天里,过年的话题一直窝在心里,还没有跟父亲说过。
  父亲接了电话,还没等我开口就说:“听说让我过去,我夜里愁得都没有睡着。”父亲这个人晕车很厉害,黄胆都能吐出来。那一年,他去大姑家,到了半路上死活不坐了,剩下的几十里路硬是一步一步走过去的。父亲说:“我都七八十岁了,路这么远,要是出了问题,王达(我的小儿子)他一个小孩子咋弄?”我说:“大,你不过来,俺们都得回去啊。”父亲说:“回来弄啥?挣点钱不容易,都扔路上了。王达想去就让他去,我一个人在家里过年。家里还有你娘,人都走了,大年三十晚上关着门,连个烧纸的都没有……”就这样,电话慢慢地放下了。
  父亲的话妻子不可能听到,可是,站在一旁的她却知道,她的男人已经败退了。没有说话,她又一次拨通了那个长途电话。妻子说:“是我。”然后,她就没有声音了。我知道,电话的那头,父亲正在进行第二轮陈述。妻子说:“就你鬼事多!”接下来,就又不说话了。显然,她是在等待着公公的表态。妻子的这句话,唤醒了我对家庭生活的一些认知:在公婆面前,儿媳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。现在,鳏老的父亲已经没有任何资本与晚辈们对峙了。道德或舆论,却像星星月亮一样,在头顶上起起落落,不容忽视。这一点,这个妇道人家是不糊涂的。放任老者一个人在那边过年,这边的年再热闹,也将暗淡无光。在那个村庄里,我们两口子依稀存在的名声也将在除夕夜鞭炮的爆炸声中支离破碎。这一回,父亲在劫难逃了。
  两天后的一个黄昏,有人敲门。我出来一看,是小儿子,还拎着一袋东西。我说:“你爷呢?”儿子说:“东西还没拿完,俺爷在路边看着呢。”
  我跟着儿子走过去,看到穿着黑棉袄的父亲站在那里,身子蜷缩着,旁边是两个蛇皮袋子,汽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。父亲的脸上还捂着一个口罩,这不单是用来御寒的,可能是想用它来阻挡一下汽油味,减轻一下晕车的痛苦。父亲脸色焦黄,目光呆滞,看到我没有一点反应,像是不认得我这个人。我当时的反应是,进了屋,赶紧给他弄一碗汤面吃。要不,他说不定一下子就过去了……
  一两天以后,我和父亲就找到了过去的那种感觉。
  在一篇文章里我曾说过,这一辈子,我跟父亲都没啥缘,我很少喊他“大”,一天也说不了两句话。反过来也是一样的。从小到大,父亲跟他的5个孩子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。长大了,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种地,我就更不喜欢他这个人。用乡下人的话说,我们爷儿俩“尿不到一个壶里”。我劳作的风格是三下两下把它搞定,然后坐在树荫下休息。父亲的信念是,庄稼人不能图省事,一天到晚都不能闲着。有一天,我们下地锄黄豆,走的时候要把牛带着,縻在一个沟里。我们干活的时候,它就吃那里的草,不一会儿就吃饱了。縻牲口得有一个橛子,也就是指头粗的一截棍子,随便找根树枝一折就成。父亲找到了合适的树枝,又找来一把破刀,砍了两下,发现刀子不快,就丢下树枝,拎着刀子去找石头……父亲不会想到,一丝不苟的他没有变成别人的楷模,反倒被自己的儿子取笑。现在,父亲又出现在我的面前,和我舀着一个锅里的饭。这些天里,倒是另一对父母养大的儿媳跟他多说了几句话。吃饭的时候,她还不断地把一些可口的菜夹到他的碗里。我呢?当然没有这么做。我要是给他夹,父亲张开的嘴巴会一下子合不起来。
  年好过,月难熬。那一顿饭吃完,年就算过去了。这话是娘说的。
  吃年夜饭时,十个人围坐在一张小桌子边上——来了两个老乡、两个女孩儿。女孩儿是妻子厂里的,她们老家一个在河南濮阳,一个在陕西汉中,在这里自然都是孤身一人。这个除夕夜,我们也燃放了鞭炮。鞭炮是小儿子买的。这让我觉得,他依旧是个孩子。“新年到,新年到,闺女要花儿要炮。”买这挂鞭炮,小儿子跑遍了这座小城。这不是因为商品稀缺,而是他嫌那些店铺里的鞭炮太大了。也不是他舍不得花钱,买过年的鞭炮,小孩子是不知道心疼钱的。他的心思我们清楚——我们住的是人家的房子,这里不是家,这里的门都挨得很近,别人家也不知道放不放鞭炮,我们如果放大一点的鞭炮就显得张扬了。儿子买的是500响的,他逛了很多家商店,没有比这更小的了。饭菜烧好后,就要开饭了,儿子赶紧拿出了鞭炮。儿子把鞭炮摆在地上,上下左右看了一下,才去点燃。鞭炮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,响得很密集,几秒钟就完了,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,只把一片鲜红的纸屑留在门前,为一家人见证一个漂泊的新年。
  这个晚上,我专门注视过父亲。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想我们的老家;有没有想家里“还有”的俺的娘;有没有想要不了几年,他也没有了,我们过年时仍旧不回家,像丢弃一堆秸秆一样,把他丢弃在家乡的荒野上……
  第二天,妻子在我面前做了一个盘点:“过这个年,我们花了两千来块钱,有一半是给来走动的老乡的小孩儿封了红包。这个数,只相当于我们几个人回家的路费。就是说,过这个年,等于一分钱没花。”当然,父亲他们一老一少是要路费的。儿子来了以后,我们让他自己找了一份临时工作,每天半夜才回来。他们的路费,完全可以自己搞定。新闻里,总能听到一些地方的什么文化节、博览会圆满成功。我想,这种成功恐怕不是别的,也就是赚到了不少钱。我觉得,这个年,我们也成功了。虽然在妻子面前,我并没有这种表示。
  大年初二一过,妻子和儿子就都上班去了,早上出去,晚上回来。当然,我还没有开始上班。我能做什么呢?只好用父亲不敢碰的煤气灶烧着两个人的饭菜。可是,一天下来,屋子里都没有说话的声音。
  一天傍晚,我从外面回来,路过市中心的那个小广场,无意间看到父亲坐在广场的一块石头上。广场上没有其他人,寒风从附近的楼顶上像瀑布一样往下流淌。父亲把手缩进袖子里,像淋湿羽毛的小鸡蜷缩在那里。隔着护栏,我在父亲的正前方停了下来,面向着他。我想,父亲看到了我,就会站起来,跟我一起回家。可是,我在那里站立了许久,父亲都没有反应。父亲的牙口不好,可视力没有什么问题,这让我有些诧异。从乡村来到城市,自己又走出来看新鲜的父亲,目光却是空洞的。周围华丽的商铺,身边像彩云一样飘过的车子、男女,并没有成为他眼中的风景……
  元宵节一过,小儿子就要开学了。按照原来的想法,儿子回河南上学,父亲也跟着他回老家。那晚在厨房里,妻子有些茫然,她跟我说:“家里也没种一分地了,就让他爷呆在这里吧。”我没有丝毫犹豫,对她说:“还是让他回去吧。”
  正月十六上午,屋里没有其他人,我对父亲说:“大,你想不想回去?”父亲说:“咋不想?在这里也没地方去,也找不到个人说话。”是啊,村子里有阳光、树荫,村子里可以随便推开谁家的门。我说:“大,你想回去,我也不留你。”
  已经出来了,就得有回程。就像接受了生,就无法回避死。
  这一回上路,父亲没有畏难情绪。那天下午,他们爷儿俩在寒风中等了两个多小时,天快黑的时候才过来一辆从嘉兴开往老家的客车。于是,我把他们送到座位上。转身离开的时候,我看到,转眼之间,父亲的脸色完全变了,跟那一天下车的时候一个样。晕车的父亲像一个即将被押出去执行枪决的囚犯,车还没开,已经吓破了胆……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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条评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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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lniao glniao 发表于 2012-7-30 14:27 | 阅读全部
顶!!
在外打工多年的男人半夜回到家门口,却听到妻子...... ,关注微信公众号cqfj398,查看历史消息,阅读全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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